|
阿富一下車,肖村的群衆便很快地圍上來,錢生首先向阿富道歉,道歉後又急忙接過阿富抱的大衣。 這時,江有金也圍上來了,便故意走到阿富面前說:“我那時就說過貴弟搞的可能是對的。你們看,果不其然,是吧!” 元生出于關心阿富和憤恨那些幹S的心情問:“聽說、他們又用電棒……” “那是他們冤枉和陷害他的。你就知道挖苦別人!怎麽你沒聽說鎮領導表揚過他呢?!”肖德兵打斷了元生的話。 “唉——唉!你連我的意思都沒聽清楚,憑什麽說我挖苦了他呢?我看,你是誠心想把貴弟弄得不好看!” “到底是誰有這個想法?!” 阿富覺得他們是爲他在爭吵,便回頭勸道:“算了,算了,不要吵了!他們是又用過電棒,這也不是孬話。”這樣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人們說來說去總是說誇獎他的話題或者說某某人在前些日子說過他的壞話,並且罵聲那個說壞話的人。即使有人無意說出了傷害阿富的話題,也馬上有人出來爲阿富反駁,替他說話,甚至爲此將要打起架來。 一路上,跟著阿富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到了家,家裏的椅凳不夠坐;有的就幹脆站著聽他說:“鎮裏主要領導,說是剛上任的黨委書記。他跟我說,縣裏對我們提的意見很重視,他們非常支持我們。書記還要我們多提意見。” 人們便恭恭敬敬地問阿富鎮領導跟他說了些什麽,他便客氣地回答了他們。 阿富說後,又發煙給村民們抽。 發給錢生時,起初他不敢去接,但後來還是小心翼翼地接住了;可是由于他的手一顫抖煙就落地了,錢生便急忙俯身撿了起來了。 給到江有金時,江有金連連擺搖著手說:“別客氣,別這樣客氣!” 阿富說:“你又不是不抽煙?!” 江有金這才接過了煙,接著就拱手說:“多謝了!多謝了!” 發完煙後,又有人問阿富鎮領導們還說了些什麽,他說:“鎮書記還問我有什麽要求,我說應該整治一下社會上的一些不順眼的事情。” 阿富的講話使村民們羨慕不已;即是前幾年參加過自衛還擊戰的英雄作報告他們也沒有這樣羨慕過,也沒有這樣認真的聽過。 像這樣的情況在肖村只出現過兩次,記得有一次,一個團長回來探親。其實他的家早已搬走了,只有他的弟弟在這裏。于是村裏的人便很早就到村口用鞭炮、鑼鼓迎接,幾乎全去了。有的還拿著筆記本要團長題詞。…… 過了兩天,縣信訪又開著小車來找阿富,並對阿富說:“你們提的意見,上級已經采納了,正在調查處理。如果你以後有什麽意見就向我們信訪提;不要再往上級投了,因爲上級還是要我們來解決。我們會實事求是地處理的。這請你放心!” “只要你們處理就行了。”阿富說了這句後,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縣信訪員又說了些黨的政策好之類的話就走了。 阿富一走出去,華仔的媽媽老遠就跟他打招呼,走近又小心翼翼地問:“貴叔!那小車是哪兒來的,來幹了什麽的呢?” “是縣裏的,來說我們做的是對的,還要我們再提意見。” 華仔的媽媽便要給阿富找對像。阿富想現在沒有錢,以後再說,就沒有答應。 華仔的媽媽又說:“如果你有什麽困難盡管對我們說。我們兩家的關系原來就是比較好的。” 阿富“好”了一聲就走開了,因爲他不願意和別人拉家常,套近乎。 肖村的人們很快就知道了縣領導也來走訪過阿富,所以那幾個以前欺負過阿富的人越來越感到恐懼不安,便來向阿富道歉,阿富說沒有計較這些,他們心中的石頭才落了下來。也有人後悔當初沒有跟著阿富去鬧。 阿富到了晚上,便把縣信訪員說的話告訴了王強後就問:“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報仇了?” 王強說:“等把D大人的叔叔處理好了再說。” 這幾天,肖村的人對阿富也格外尊敬和親熱。 阿富有時也討厭這些人,也許是因爲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或者是因爲他不喜歡別人過份地奉承他。 一天,一個婦女首先擺出一副聆聽的姿態,然後才問:“聽說縣領導也是來向你請教的,是啵?以後再幹什麽可得叫一聲我家的林娃子啊?” 阿富不耐煩地說:“不是來請教的。” 但是,阿富有時也很樂意地回答別人的提問,答應別人的要求。 又一天阿富扛著鐵鍬准備下田,唐金生帶著兩個同伴來找阿富。唐金生是本村二組的人,比阿富小兩歲,87年入伍的,今年剛退伍。八四年他們一塊兒在鎮上民兵營裏接受過軍訓。有一次唐金生與另外一個村的民兵發生了口角,阿富挺身而出給制住了,以後唐金生總是對他幾分敬意便叫他貴哥。兩年後唐金生便應征入伍了。 阿富今天沒有料到唐金生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便放下鐵鍬急忙請他們到屋內坐坐,並且要去叫他母親回來做飯。 唐金生說,吃飯的事改日再說、今天來找他是有事相告,說到這裏他非常氣憤: “他妈的,现在的干部真不是东西,我们当兵的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都无偿地贡献给了祖国,回来后要村里安排个差使干干,村长硬是不答应,说,现在上面有精神——要减轻农民负担 。我又说要他们分点地种种,他们也不答应,说什么现在责任田不能动,一动民心就要乱,民心就跟你们部队的军心一样,一乱就不好办;这你未必不明白?!我一想既然是为了大局,就没有再找他们要地了。可是,前天,两个劳改过的犯人一回来村里就给他们安排了官职:一个任村企业办主任,一个当小组长,还给他们每人分了五、六亩地,而且都是农户都种好了的,他们到夏季只收的。我这才发现我们善良军人的心被他们欺骗了,这简直是在侮辱我们的人格。我现在非要找村长郑德光去闹不可。但我一人去说了好几次,他还是不理睬,我今天想多叫几个人去说,又见你提的意见管用,所以想来请你帮我去说几句,以后把这个意见也向上提提。” 阿富一聽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並且還叫上了華仔,清兒和永林。 阿富這時給唐金生出主意:“肖村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是吳仁義說了算,不如直接找那個無仁無義的東西去。” 吳仁義家住肖村三組,台基填得很高,三間兩層的樓房是去年落成的,第二層上面中間又加了一層(一間),凸在上面像冠軍的受獎台。上面有旗杆,有時還挂上五星紅旗。因此,人們稱之爲肖村總統府,也有人稱之爲首府、首富。他的老婆是供銷社會計,大兒子吳江海去年剛下學,安排在供銷社生資門市部工作,小兒子還在讀書。 唐金生、阿富、華仔、清兒、永林走進了院子,一只大黃狗便汪、汪、汪地給主人報信。 吳仁義剛吃過午飯,仰在沙發上一邊扯牙,一邊看電視,二十一英寸的彩電,放在中堂下面的新式櫃上,中堂整面是帶畫的瓷磚拼貼而成,畫面的內容是宏偉的萬裏長城,像似仿照人民大會堂的模樣。 他老婆白胖白胖的,正在收拾桌上的殘菜,將沒有吃光的回鍋肉,半條鮮魚及其它剩菜一並拿去賞給了那條看門的狗。 吳仁義見他們來了,急忙關掉電視到天井“迎接”。目的是不想讓他們進屋踩髒光亮如鏡的地板磚。 唐金生先開口問吳仁義:“爲什麽我們當兵的回來要工作,你們不安排,要田你們不給。而勞改犯一回來要啥你們就給啥?” 吳仁義說:“勞改犯刑滿後就不能再叫人家勞改犯了,比如現在好多中央領導還坐過牢呢!你現在還能叫人家勞改犯嗎?!你不能歧視人家。至于安排他們的工作,這是上級爲了社會的安甯,有安排刑滿人員的指示。而你們當兵是公民的義務,又沒有說你們回來了是特殊公民。” 唐金生說:“我們在當兵的幾年中不但把青春獻給了祖國,而且時刻都有把生命抛到異鄉的可能。回來了竟不如一個勞改的!你們爲什麽不憑點良心啦?!” “這是不公平!是太不像話了!”阿富氣憤地說。 吳仁義瞥了阿富一眼,但沒有說什麽,轉身准備進屋去。 這時華仔看到吳仁義豪華氣派的樓房和彩電,突然冒出一股無名之火,說:“你們幹部憑什麽這麽富,我們這些群衆爲什麽就該受窮啊?” “這是改革開放的政策,讓少數先富起來,這是老鄧提出來的,你有膽子去問他。看他給什麽好果子你吃,不用彈克碾死你。”吳仁義說完後就進屋了。 唐金生只好掃興而歸,阿富見狀便說:“唐弟,他們不給就別低三下四的求他們了,我家有十多畝地,我和我媽還真忙不過來。如果你不嫌遠的話,我家渠外的三畝地待夏季收獲了你就去種。” 唐金生說:“你還是先種著吧,我再找找其它的工作,實在不行,再說。這個無仁無義的東西還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人們都說:矮子矮一肚子壞,這是書上說的,不會錯。”阿富說。 “這說明從上到下,從中央到地方一樣,都是壞人當道。壞人當道,好人就遭殃呢,這種狀況不改變能行嗎?”唐金生說。 華仔上前應道:不行。 半月後,全國掀起了治理整頓的高潮。 縣裏住進了省裏派來的工作隊,各鄉鎮派駐了地區級清理工作組。 群衆便在“永福經銷店”門口議論紛紛地說: “據說派駐到肖村裏的工作組不久就要來了。”肖強說。 “富貴真是料事如神啊!”江有金說。 “要不是貴弟告他們,這些鳥幹部還要喝我們的血喲!幸虧他們告的及時。!”肖德兵說。 “富貴真有能耐!告得縣裏准備派出工作組了。”劉小芳說。 …… 群衆聽說縣工作組就要進村了,個個情緒高漲,欣喜若狂,幾乎沖昏了頭腦。 阿富那高興的勁頭就不用說了,“時機到了!時機到了!”浸在他靈魂深處的大辱,埋在他心裏的深仇,含在嘴裏的報仇如同火山一樣爆發了,“我要報仇!我要收拾D大人!”就像炸毀身體的聲音。 不久便有人來找阿富要立功贖罪的機會: “也要D大人吃吃牛屎給老子們看,今天就去……”趙永福說。 “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去幹。晚上,去把你贏的錢要回來。”肖強說。 再說D大人聽到這個消息後,便惶惶不可終日。做了這幾年倒賣的生意,從來也沒有擔心過什麽,也沒有害怕過誰。只是去年五月一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子們把矛頭直接指向他叔叔,幾乎要把他叔叔搞倒,這才把他嚇了一次。把他叔叔一搞倒,他不就完蛋了嗎?幸虧他叔叔老奸巨猾;要不然?唉!後果不堪設想。這次可不同了,治理整頓這是黨中央三令五申過的,而且是黨政部門主要人著手在抓。癞子、二壺、歪腦殼們早已聞風散夥了,這回可怎麽辦呢? 唐金生聽說阿富要去找D大人算帳,聯絡了幾個一塊退伍的戰友來替阿富助陣。肖村的青年見到這樣的陣勢也爭先恐後地要來替阿富報仇,于是他們一起風風火火的闖到了D大人的家。 D家是樓房,只有D大人和他母親常住在這裏。他母親前天到他的大姐那裏去了。他大姐在縣城工作,家也在縣城。D大人的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都托他叔叔的福,去吃商品糧了。所以此時就只有D大人在家了。 “狗日的D小兒出來!”華仔推了推門喊:“開門!”可是門拴得很緊。 “開門——幹什麽呀?”傳出D大人顫抖的聲音。 “你他媽的少跟你爺爺們裝瘋賣傻的!”唐金生的一位戰友在警告D大人。 “D小兒,你跟老子出來!”阿富喊。 D大人咬著牙想:“看來現在拗不過他們了,不如早些向他們賠禮道歉,待這陣風刮不倒老子,再來收拾這群蠢貨!”于是就起來穿上了衣服。 這時,D大人身邊的一個女人被嚇得不知所措,摸了摸衣服,又拉被子裹身子;連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呀?啊?!……” 可是D大人沒有回答。此時他哪有心思回答她呢? 這女人是前天D大人在鎮上帶回來玩的,他向村民們介紹說:“這是我的未婚妻。” 其實,村民們也記不清D大人到底有多少個“未婚妻”了,反正每隔一段時間就看到他帶的不是前次的“未婚妻”。他母親起初聽說兒子是在認真地搞對像,自由地談戀愛,笑得兩個眼睛都不在臉上出現;後來覺得不是那麽一回事就不笑了。 前天和昨天,他和她都玩得很痛快,可是今天D大人聽到那個消息後,就不愉快了。 她問:“哪裏又不合你的味呀?!” 他沒有回答。 她又問:“是不是想抛棄我呀?!” 他還是沒有回答。 她便很氣憤地說:“你滿足了欲望,得到了我的童貞,就想甩我,沒那麽容易?!” 他說不是這個意思,她才化悲爲喜了。 可是此時,她又發愁了:“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呢?”她裹著被子驚慌地往床底下面鑽。 “富貴——貴弟——貴哥!今天來小的家有何貴幹啦?”D大人一面小聲小氣的笑著說,“請坐!弟兄們!進來坐!”一面慌忙地揀著板凳。 阿富自从被D大人愚弄和欺骗后,就开始留心观察这类家伙了。发现每当这类家伙向别人献殷勤时,得到他们的殷勤款待和好处后,就会得到更大更多由他们帶来的灾祸;于是阿富觉察到这是灾难的前兆。况且一看到D大人假猩猩的面孔,就想起了他的声音:不骗你这号苕驴日的,骗哪个去呀?……于是就情不自禁地扬起棒头,“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说着一棒头打在D大人的脸上,顿时,D大人口鼻出血。 “還欺我的啵?!”阿富狠狠地問。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D大人捧著臉吞吞吐吐地說。 “他是騙子,不要上他的當!” “是的。他在騙人!” “打!” 于是,衆人一擁而上,棍棒亂下,把D大人打了個七死八活。 這時,已來了不少看熱鬧的群衆。 “老實啵?!”阿富在嚷。 “老實。”D大人坐在地上兩手著地支掌著後仰的身子,歪著頭,無力地回答。 “把富貴贏的錢拿來!” “是,是。”D大人說著爬進房裏拿出了一疊錢遞給了阿富,“家裏只有這些了。” “你爲什麽要騙我?咹!”阿富接過錢說。 “這……這……” “这什么!”唐金生一皮帶打在D大人的耳根下。 “哎喲!饶命。” “哎喲呀?你还有今天的!”华仔说。 “這就是你愚弄我、欺騙我的下場。聽到了啵?!”阿富指著D大人嚷。 “是,是的。聽、聽到了。”D大人在地上難堪地點著頭。 “早就該收拾這家夥!” “富貴制服了D大人,真棒!” 圍觀的群衆這樣議論著。 阿富這才滿意地收兵回朝。 一路上,阿富說:“今天能夠打贏D大人,又要回了賭錢,這全靠大夥兒的力量,所以這錢也該大夥兒分。我們還是把錢分了回家吧!”。 “那怎麽可以呢?”趙永福說。 “是啊!這錢是你贏的,我們不能要,我們不能分!”其余的人也這麽說。 唐金生說:“富貴這個人我是了解的,他是一個不願欠別人一丁點情的人。你們不要他肯定過意不去。不如把這個錢作爲這次慶功會的經費,算貴哥今天請客——到前面的“東風酒樓”去喝酒,你們說可以不?” “這個主意不錯,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阿富心想,于是就說:“對!吃了再說” 衆人應道:“可以——”“好——”“耶——”。 |